你的心里有鬼II:阴阳道
阴阳斋,通阴阳,活人撞客问鬼事,死人开口询阳事,叶老板主阳,十八般武艺驱鬼辟邪,陈先生主阴,食百鬼煞气无所不能。
1
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红灯笼,随即是两盏、三盏……死寂的无人之境,忽然喧闹繁华了起来。
“来来来,买定离手,庄家开局!”
“跟不跟?不跟让一让,后面的人下注!”
“放开我!放开我!我还有筹码,我有,我有……”
黄国泰第一次踏进这里,点亮的灯笼将牌坊上的几行字照亮了——阴阳道是生亦死,往来客向死而生。横批,赌运亨通。
这里是黑市,又说是阴阳道,通过那座牌坊,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,赌摊一个接着一个,人满为患。说是黑市,光有钱却无法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,得靠——赌!
赌输了,一无所有,很快就会被人轰出阴阳道,赌赢了,你看上的东西,就归你了,来这里的,无不是杀红了眼的赌徒,是人,更是鬼……
黄国泰一无所有,年轻的时候好赌,中年以后收了心,规规矩矩地成了家,靠耕作乡下的一亩三分地,勉强能糊口。
黄国泰只有一个女儿,妞妞是他老来得女,很是宝贝。不久前,妞妞被医院告知要换心,心源一等再等,好心人劝他,没钱没关系是等不到心源的,就算能等到,黄国泰家徒四壁,通过募捐凑够了这次手术的钱,万一发生排斥,人财两空的机率太大了。
黄国泰什么都不怕,他就怕妞妞等不到心源,如果可以,他恨不得自己的能和妞妞匹配上。
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年男人,麻木地踏进了牌坊的那一头,耳边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喧嚣,他如行尸走肉一般,挤进了赌桌,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上头摇晃的骰子,心底有个声音仿佛在告诉他——走,快离开这!
“你想要什么?”
黄国泰寻声看去,庄家浑身裹在黑布里,面上罩着黑纱,一阵阴风浮动,黑纱飘起,那张脸,没有眼睛和鼻子,只有一张嘴。
黄国泰吓得发抖,那张嘴里又一次发出了声音,问他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,我想要……一颗心,能让我女儿健健康康活下去的心。”黄国泰开口,声音发干发哑。
“有!”庄家应答得爽快,就在黄国泰几乎要松了口气的时候,那张嘴又森森开口道:“你要心,就需得拿你的心来下注,赢了,你要的心归你,输了,把你的心留下。”
2
轰!黄国泰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,吓白了脸,他颤抖地开口:“你,你想要……想要我的命?”
“要你的命干啥?只要你的心,嘿嘿……”那最后的一声笑几乎顷刻间激起了黄国泰一身的鸡皮疙瘩,“你不会死在这里的。”
黄国泰犹豫了,他不是不舍得赌,如果能给妞妞换得一颗心,他怎么都愿意!可如果赌输了,非但妞妞没能等来心,他要是死了,谁来管妞妞的死活……
“不下注就走开,让后面的人下注!”庄家不耐烦了,黄国泰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团黑色的影子在朝他这来,要轰他出去。
心一横,黄国泰深吸了口气,那口气很冰,冰得他的肺部一阵猛咳,他急切地将手按入了印泥里,在赌契上按了下去,连连答道:“赌,我赌,我赌!”
庄家满意地笑了,没有眼睛,没有鼻子,至少那张嘴是笑的,笑得黄国泰毛骨悚然。
“押大押小,买定离手!”
赌的是骰宝,规则很简单,黄国泰再熟悉不过,闲家们向庄家下注,押定离手。庄家手中的盅有三颗骰子,总点数三至十为小,十一至十八为大,一局定胜负。
黄国泰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跳得飞快,他将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推向了其中一方,下定了决心道:“我押……小!”
不知道是不是黄国泰的错觉,黑纱下那一张一合的嘴,似忽然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。庄家开盅,黄国泰屏住了呼吸,视线片刻不离地紧紧盯着那即将要露出的方块骰子……
四,一……黄国泰的一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口。
“四一六大,庄家赢!”一锤定音。
不,不可能的,黄国泰顿时僵在了原地,黑色的影子从两侧挤入成群的赌徒,拉扯他的四肢,要把他拖出去。
好半天,黄国泰才回过神来,找回了说话的能力,无谓地挣扎着大声吼道:“老千,你们出老千!为什么是六,为什么是六,明明是我赢!”
黄国泰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团棉花,意识逐渐变得模糊,他隐约记得那几团黑影将他搬上了台子,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他的胸膛,血淋淋的心被取了出来,还在跳动,可奇异的是,离了心,他还没死,那人随手往他空荡荡的胸腔里塞了揉成一团的黄色纸符……
黄国泰最后的印象,便是他们在为他把敞开的胸腔,缝合在了一起。
3
阴阳斋厚重的木门被破开后还没修缮好,勉强立起来的半扇门显得摇摇晃晃,直到被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从外头跌跌撞撞地冲进来,才算彻底倒下了,阴阳斋的门户顿时大敞。
叶苗目瞪口呆地捧着还没送进嘴里的热茶,盯着那轰然倒塌的最后半扇木门,以及那突然出现在这的罪魁祸首……
没等叶苗做出反应,眼前的中年男人就开始手忙脚乱地脱自己的衣服,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,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叶苗听不懂的话。
“我在家里醒来的……不是梦,我敢保证不是做梦,我有证据!”
“这就是证据,他们用刀打开了我的胸腔,取走了我的心脏!现在我身体里的,是一团破纸啊!”
“我快死了,我知道我肯定快死了,没有心,我活不了太久!”
“可我死了,妞妞咋办……我的妞妞……医院说,妞妞的心源有消息了,早知道我就不该去那个地方赌一把……”
叶苗怔怔地看着疯狂的男人脱光了自己的衣服,他看起来黝黑结实,胸腔的位置有蜿蜿蜒蜒像蛇爬一样的伤口,新生的肉比旁边的要粉白一些。
忽然,一只冰凉的大手覆住了叶苗的双眼,只听得头顶传来陈公虞微冷的声音,命令那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道:“穿上衣服再说话。”
叶苗的眼前一片漆黑,只有从陈公虞手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,她什么也看不见,只听到先前那还絮絮叨叨疯言疯语的男人突然静了下来,前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,情绪依然崩溃到了极点。
好半会,陈公虞才放下覆在叶苗眼前的手,只见那中年男人果然已经将脱掉的上衣重新穿上了,此时正跪在地上,垂头丧气地抽泣着。这样一个能当叶苗父亲的中年男人,无措伤心得像个小孩子。
叶苗终于开了口,十分为难地看向陈公虞道:“看看?”
陈公虞没有驳叶苗的面子,淡淡点了点头,上前往男人的胸前一探,收回了手,言简意赅道:“心没了。”
4
什么叫心没了?心没了那人还怎么活?眼前分明好端端的一个人,没死啊!
看叶苗一头雾水,显然不太相信的模样,陈公虞这才开了口,多解释了几句:“胸腔里只剩下一团符纸,暂时让他活命罢了。要不了多久,此人必死。”
叶苗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,又是什么古怪的招术,有了先前频频现世的古老禁术,叶苗此刻的反应还算淡定了。
她看了眼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,想通了一般,拍板道:“他是死期未到,才有机缘巧合求到我们阴阳斋来,是不是在纸符失效之前,找回他的心,给安回去,他就不会死了?”
陈公虞冷淡地点了点头,冷哼了一声对那中年男人道:“在哪里丢了心,就要回哪里找,那个地方,恐怕还要你领路。”
这个叫黄国泰的男人抖了抖,听到自己要再去一次那个可怕的地方,他白着一张脸抬起了头,阴阳斋好不容易愿意伸出援手,他不敢得罪叶苗和陈公虞,小心翼翼道:“那里……是个赌场,叫阴阳道,去的人,十赌九输……我怕……”
怕这一趟去了,就没命出来了。
叶苗算是听明白了,这黄国泰的心脏,是被自己赌失的…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!
陈公虞的眼底发冷,“既然怕,就留下等死吧。”
“陈公虞……”叶苗知道陈公虞是失了耐性,她好言好语相劝道:“爷爷教我本事,不只是让我自保,还是希望我能帮他们,这人明显寿数未尽。”
从前叶苗打开阴阳斋的大门做生意,是见钱眼开,冲着那丰厚的佣金去的,这番话显然有些冠冕堂皇了。如今她愿意出手帮眼前的这个赌徒,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那频频现世的禁术,这一定和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个答案有关。
楚蜀的目的是什么,乔敢当又是什么人,他的老板,到底是谁?
黄国泰见状,生怕陈公虞反悔,这才不敢将那后半句话说出来,连连磕头道谢道:“我去,我去……谢谢二位高人,谢谢二位高人……”
阴阳斋名声在外,他就知道,阴阳斋不会见死不救的!
进入阴阳道,首先得有名牌,有了它,自会有人领路。万幸的是,黄国泰的名牌还在,那是个造型普通的木牌子,上头歪歪扭扭地刻上了黄国泰的名字,只是这木质,却见所未见,不知是出自哪。
早年间黄国泰也是混迹各大赌场的,这木牌是别人赌输了押给他的,说是走投无路的时候,能给他一线生机。黄国泰早就死了心,当自己受了骗,若不是妞妞出事,他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,在木牌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,踏进了阴阳道赌坊……
叶苗反复看着这东西,黄国泰有些为难道:“那里检查得严,没有牌子的不让进。”
“这东西,兴许鬼市能买到。”陈公虞提醒了一句。
叶苗抬头,嘿嘿一笑,显然是英雄所见略同,忙拨了通电话让黄凡那小子再替她弄两个牌子去。那小子祖上是干这一行当的土师爷,有的是进入鬼市淘东西的本事,阴阳道赌坊人鬼混杂,从鬼市里弄一两个阴阳道的入门牌并不算难事。
5
小黄那小子做事情也有麻利的时候,当晚给弄了两个牌子来,要不是弄不到第三个牌子,他没准会死皮赖脸留下,跟着去见识见识这所谓人鬼混杂的赌坊长什么样。
叶苗在牌子上分别刻上了她和陈公虞的名字,依约抵达黄国泰所指示的旧牌坊。牌坊是黄国泰老家所在村子的旧牌坊,有些年头了,才刚入了夜,乡下便静悄悄的了。掐了阴时,三人站在夜色中,对着那破旧牌坊面面相觑。
“咱们什么……什么也不用做。”黄国泰的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名牌,面对着牌坊站着,脸色憔悴苍白,战战兢兢道:“一会,会有人提着灯笼,出现在那一头,咱们,咱们跟上,就能到赌坊了……”
话音刚落,一阵阴风乍起,夜色中,隐隐约约有红色的灯笼亮了起来,一盏、两盏,牌坊的另一头,喧嚣声突然由远及近,便得清晰起来……
叶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抬头看向头顶那破旧的牌坊,牌坊还是那座牌坊,但却又有些不一样了,两侧灯笼凭空出现,凭空点亮后,牌坊正中与两侧,便出现一副对子,叶苗喃喃念道:“阴阳道是生亦死,往来客向死而生。”
“他们,他们来了……”黄国泰发颤的声音钻进了叶苗的耳朵里,随着叶苗的视线下移,牌坊的那一头,景致便忽然变了,先前只有喧嚣的声音,现在,眨眼间却多出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赌摊,提着灯笼的杂役上前,要验他们的名牌……
验过之后,杂役便若无其事地走过了牌坊,融入了那喧嚣的人流中,留下黄国泰和叶苗等人呆立在原地。
“走吧。”还是陈公虞率先向前走去,踏过了那座分隔两个世界的牌坊,叶苗和黄国泰紧步跟上。
“坐庄的都是鬼。”叶苗小声地凑到陈公虞的身边嘟囔了一句,“可赌鬼大多都是人。”
这可真是讽刺了,人跟鬼讨价还价,能占什么便宜?但能够沦为赌徒的人,又岂会看不清十赌九输的道理,图的不就是一个侥幸,那十分之一的概率?
黄国泰的面色不太好看,他紧张得根本不敢东张西望,呼吸急促得随时会背过气去。谁也不知道黄国泰赌输的心会在哪,可若是惊动了这里的人和鬼,只怕就更找不到黄国泰的心了,断不能来硬的……
似知道叶苗的顾虑是什么,陈公虞抬手落在叶苗的头上,身子微微倾靠俯低,在她的耳边低语道:“要找到心,只能按他们的规矩来,入乡随俗。”
叶苗怔了怔,抬起头来,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公虞,什么意思?靠赌?
话未问出口,陈公虞便已用实际行动,证实了叶苗的猜想是对的。
他随手找了个赌摊,观望的赌徒立即自觉地替他让了路,前方的庄家从头到脚都被黑纱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,只有那尖锐难听的声音从黑纱下传出:“你想要什么?富贵?权力?还是……女人?”
陈公虞冷笑了一声,视线扫了眼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的黄国泰,“心,他的心。”
“呵……”那尖锐的声音拖长了尾音,对方似乎是记得黄国泰,随即嘿嘿笑道:“原来是不服输,找人来赢场子的。咱这地儿,再厉害的人物,也得凭本事去留,能不能带得走那东西,全看局面赌得赢不赢。”
陈公虞的眼底微有不耐,那庄家才笑呵呵道:“成交!”
话落,便有黑影捧上冒着白烟的盘子,那盘子上赫然是一颗正在跃动的心脏,只是心脏微微发生了色变,来得再晚些,恐怕就回天乏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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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的,我的心……”
黄国泰眼中的瞳孔猛然一缩,眼见着就要轻举妄动,叶苗怕他坏了事,抬手一个符悄悄贴在了黄国泰的后背,将黄国泰给定住了,低声警告道:“别动,还在他们的地盘。”
坐庄的邪祟似乎并没有注意叶苗和黄国泰这边的小动作,只饶有兴致地对陈公虞客气道:“纸牌、骰子、棋子、轮盘,任君挑选。”
陈公虞眼也不抬,冷声道:“随意。”
对方似是知道会这样,也不推辞,干枯的手从黑色的袖子下探出,摸了摸面前那白骨雕刻的盅骰,幽幽笑道:“那就骰子吧,光猜可没意思,不如来比一比,谁盅里的点数大则胜。若是赢了,那颗心你带走,若是输了……按照规矩,你得留下你的心。”
陈公虞似是不耐烦了,一拍桌子,当即两个白骨盅向上跳起,连带着赌桌上的六颗棋子也分别归入两盅内,落在庄家与陈公虞面前,他冷声道:“开始吧。”
那枯槁的手当即振臂一挥,盅骰同时离了赌桌,骰子在白骨盅里头碰撞的声音十分干净利落,手法高超,一阵雷厉风行后尘埃落地,枯手掀盅,周遭一片惊呼——三个六。
这还赌什么……就算陈公虞再厉害,可也至多和对方打个平手,在阴阳道赌坊,只有赢和输,没有平手,平手……即是输!
若不是叶苗的定身符定住了黄国泰,只怕此时此刻,他该早已绝望地扑向了自己的那颗心,哪怕他明知道,心在别人手里,轻举妄动,那颗心只会化为灰烬,谁也不敢在阴阳道闹事。
莫说黄国泰了,他的性命就牵动在这一方赌桌之间,便是叶苗,此刻也忍不住揪起了一颗心,视线紧紧地盯着那桌面上的局势,片刻不敢恍惚,仿佛生怕错过了一分一秒,便会一败涂地。
叶苗心中甚至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就硬碰硬强抢的准备,陈公虞生前是世家出生的少爷,哪里会这种下作的赌术……
陈公虞的神色丝毫未变,幽深的眸子里冷凝无波,便是对方摇出了那三个六,陈公虞眼底的情绪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分毫。
只见他豁然一拍赌桌,他面前的三颗骰子便被震得向上跳起,修长有力的指节临空握住了跳起的白骨盅,手臂一收,将三颗骰子收了进去……右臂忽而一扬,张扬生风,藏青色的袖摆扫荡出了一阵凛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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啪的一声,骨盅掷桌。
所有围观的看客都和叶苗一样,紧张得要屏住了呼吸,只见陈公虞随手掀开自己的盅,周遭无数道视线当即刷刷刷全部都凝聚在此……六、六、六,三颗六。
尽管这场赌桌上的对决很精彩,可人们还是不由得失望地连连叹气,再精彩又有什么用,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,平局,还是算闲家输。
“陈公虞……”叶苗不禁有些担忧地小声唤了声陈公虞的名字,但此时陈公虞的神色却依旧冷淡平静,不起波澜。
只见下一秒,骰子碎裂的声音咯噔咯噔响起,本就热闹的阴阳道再一次平地乍起一阵哗然,陈公虞对面庄家的面前,三颗投掷出最大值的骰子,顷刻间便化为了灰烬……
“十八点对……零点。闲家胜!”
许是这场对决太精彩了,周遭的看客,无论是人是鬼,竟都纷纷替赌赢了的闲家欢呼出声。
半晌,那黑纱遮面的庄家才嘿嘿笑出了声,让人将盘子里的心交给了陈公虞,尖锐的声音中暗含了兴奋,“好功夫,好功夫……”
7
叶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落了回来,悄然撕开了黄国泰背后的定身符,向前一步,代陈公虞打开了专程带来的容器,将这颗心收了进去。
“走。”陈公虞忽然眼底一沉,出声吩咐道。
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,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黄国泰,竟变得有些呆滞,丝毫不敢耽搁,听从陈公虞的命令,加快了脚步闷头跟上了陈公虞和叶苗。
他是欣喜的,可经历了这么多,黄国泰似突然幡然悔悟,嘴里喃喃道:“我不赌了,我再也不敢赌了……”
尽管这一次,他会破戒,都是为了重病中的妞妞……
“阴阳道是生亦死,往来客向死而生。赌坊……向来阴阳师禁入,你们犯了我们的忌讳。”
身后忽然传来愤怒的声音,“关闭通道!”
验过名牌进入阴阳道的人,其在阳间的身份皆可查出,很显然,对方这才收到了他们在阳间所拥有身份的结果。
一切事情历经艰险,好不容易转危为安,眼下又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变故,黄国泰当即慌了,手足无措地停了下来,煞白了脸,只眼睁睁看着前方连接阴阳道和阳间的牌坊之上,灯笼一盏一盏地熄灭……
那牌坊近在咫尺,偏偏那短短的几步,又仿佛遥不可及,来不及了,来不及了……
若是灯笼全部熄灭了,牌坊便会消失,他们就出不去了。
陈公虞的面上当即一冷,他看了眼前方那即将要消失的牌坊,一手突然拎住了呆怔的黄国泰的衣领,一手当机立断地自叶苗怀中容器里掏出了仍在跳动,却已是十分虚弱的心脏,手中寒冰凝结。
陈公虞眼底一沉,指尖所触之处,黄国泰当即皮肉绽开,陈公虞抬手将黄国泰的心脏送了回去,又有冰晶,将他内外的血肉凝结,那原本在黄国泰胸腔里的纸符便突然燃起了一团低温的蓝色火焰,消失无踪。
做完了这一切,陈公虞便手中一扬,在那牌坊消失前的千钧一发之际,将黄国泰给推了出去。
8
叶苗也并未闲着,她回头看向突然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黑影,知道那都是在赌坊做杂役的野鬼,是来擒他们的。叶苗手中夹着黄符,嘴里默念着请火咒,黄符顿时自燃,在地上蹿起了火舌,那些黑色的鬼影都被震慑住了,一时不敢上前。
陈公虞腾出手来,眼底便是杀气腾腾,叶苗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,忙拦住了他,摇了摇头,“陈公虞,这里有生人,会殃及无辜。”
陈公虞终于垂眸看了叶苗一眼,眼底的杀意有些消退,叶苗趁势道:“肯定还有别的出口。”
“找到阵眼,即可让这里彻底消失。”陈公虞的眼底终于沉静下来,他抬眸扫了眼那些试图困住他们的鬼影,冷哼了一声,当即抬手掐诀,祭出了九星请兵诀:“乾弼离破军,兑贪震巨门,巽廉艮武曲,坎文坤禄存!”
话落,火星子冲出,九方就位,眼前的场景顿时发生了变化,喧闹的赌坊悄然不见,遮天蔽日皆是漆黑,火星子就位的地方,勉强可见坑坑洼洼并不平的岩壁。
叶苗愣了一愣,“这是哪?”
“牌坊仅是连接阳间与阴地结界的其中一处缝隙,阴阳道位处不同空间的缝隙,实则支离破碎。”陈公虞简单地介绍道:“碎片空间拼凑起来,只需找到核心连接点,即阵眼,空间将土崩瓦解,所有出口将现出。”
就像拼图,所有破碎的空间都由一根线牵着,找到这个阵眼,便是将线斩断了,完整的阴阳道便会支离破碎,所有缝隙都会显露出来,那些就是无数个进出口。
“那,阵眼在哪?”
“九星定穴,阵眼就在附近。”
陈公虞的话音刚落,叶苗的脚下顿时开始地动山摇起来,空间发生了变形和折叠,叶苗和陈公虞之间,忽然划出了一道沟壑来,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,叶苗脚下所踩的地块猛然开始往下坠去,和陈公虞所在的方位远远地拉扯开来……
“叶苗!”便是陈公虞,竟也未能料到他和叶苗之间,就隔了个突然断层的缝隙……
怎么可能,他们还没找到阵眼,阴阳道不可能这就开始土崩瓦解,衔接各个结界的缝隙,不可能现在就开始断裂,显现……
9
叶苗感到自己的身体沉沉地往下坠去,犀利的阴风如刀割一般,突然断裂的缝隙挤压着空气,叶苗感到呼吸被扼住,胸腔要裂开一般。
她的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泥土,指甲全部都断裂,血水和泥土混合着,才勉强让自己没能被甩出去。
危急之境,叶苗体内有一股力量开始躁动,但此情此景,对叶苗来说却并不是好事,她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肉体凡胎竟然难以承受这股急欲钻出的力量,超负荷了……它躁动得超出她的负荷了……
撕裂的声音传来,叶苗的眼底微微发红,是错觉吧,肯定是错觉,可叶苗又是那样清晰地感受到,自己的皮肤在撕裂,骨头要碎开来,似乎要瓦解的,是她的肉体凡胎……
“这就承受不住了?”
叶苗猛然睁开了眼睛,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在这不断下沉的地块上的瘦小身影,高突的颧骨,留着小簇胡子……乔敢当!
“是你……”她咬着牙,可也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,口腔里,都是腥甜的血味。
乔敢当摇了摇头,“别这么看着我,我是来帮你们的,想找到这里的阵眼,不知要找到何时,你所在的位置,便是缝隙,是出口。”
是他……是他率先找到了阵眼,才使阴阳道开始分崩离析。可乔敢当这么轻易就能找到阵眼,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,他是对这里的构造了如指掌的人,只是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,叶苗会被困在这里面。
“你放心,我是来帮你的,一直以来,我一直都在帮你,你不必对我有这样深的敌意。”乔敢当微眯了眼,眼底竟是精明,“我们一直在你身边……”
“我们”,他说我们,到底是谁,到底是谁……这个阴阳道,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?!若是没有关系,他为何对阵眼了若指掌,若是有关系,他想要放她出去,何至于要毁了整个阴阳道?!
除非……叶苗的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,除非乔敢当碍于命令,必须保住她这条命!可这个阴阳道,却又是不能浮出水面的秘密,便是他所谓的老板,也不能知道阴阳道和乔敢当之间的关系。
既要保住叶苗的性命,又要万无一失,只能毁了阴阳道——他也未必是全然忠诚于他口中所谓的“老板”,私下只怕也做了不少动作。
叶苗此时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,乔敢当的身形忽然变得模糊,很显然,出现在叶苗眼前的,恐怕只是个传话的纸人,“至于和你所拥有的力量抗争,就只能靠你自己了。”
“陈公虞呢,陈公虞在哪?”叶苗闷哼了一声,可仍是紧咬着牙关,艰难地开口。
“若他愿意和你一起跳入缝隙,自然能出来……”乔敢当的声音变得越发模糊,纸人燃烧殆尽,便彻底不再出声了。
10
“陈公虞……”
叶苗只觉得浑身要裂开来,她痛苦地吼出了声,忽然,血眼蒙眬中,她似看见,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藏青色身影,坠下了这缝隙里,风刮裂他的衣衫,血痕自他的脸颊绽开,他的眼底冰冷,愠怒,朝她而来……
叶苗所在的地方,无论是出口,是地狱,陈公虞皆毫不犹豫地,跳了下来。
叶苗的视线变得模糊了,眼底忽然一片漆黑,可周身忽然降下的温度,让叶苗没来由地安心,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,陈公虞坚硬有力的臂弯捞住了她倒下的身体,他紧紧地抓住了她。
“坚持住。”
叶苗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,就连刚才空气剧烈挤压的感觉也在慢慢地减缓了,身下没有了继续下坠的感觉,缝隙即是出口,而叶苗和陈公虞所处的地方,是个山洞。
滴答,滴答,洞内有冰冷的水珠坠下,洞外有呼呼的风在吹着,岩洞口偶尔有微弱的雏鸟叫声,这一切,都让叶苗心安……
“叶苗,坚持住。”
危急的状况得到了缓解,叶苗身体里躁动的力量又再次平复了下来,她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险些要碎裂的骨骼和血肉,又在重新地生长愈合着,这一次,她勉强坚持了下来,承受住了那股力量,在肉体凡胎四分五裂之前,躁动的力量再一次温和了下来……
但下一次,却未必能有这样的好运了。
她得变得更强,更强一些才行,比起坐以待毙被那股力量折磨着,她要成为它的主人……
“叶苗。”
听觉也渐渐地恢复了功能,又清晰了一些,叶苗听到了陈公虞在唤她的名字,真好听。
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,看了眼陈公虞,便又死气沉沉地闭上了眼,大约是不想让陈公虞担忧,叶苗故作懒散娇憨的口吻,靠在陈公虞的怀里,绵绵软软地说了句:“陈公虞,我困,我冷。”
“睡吧。”陈公虞低语,一手揽住叶苗,单手解下外衫紧紧地裹住了她。叶苗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了下来,而陈公虞墨色的眼底却越发深邃,薄唇紧抿,面部线条冷峻,接下来,还不知会发生什么……
外头夜色浓重,地势陌生,不知身在何处,今夜恐怕只能将就在这岩洞中度过了。
而另一边,黄国泰得救了,被推出牌坊另一头后,他便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。
得亏叶苗为数不多的朋友小黄多留了个心眼,思前想后还是跑了这一趟,这才及时发现了不省人事的黄国泰,送了医,奇迹般地保住了他的这条命。
编者注:本文为《你的心里有鬼II》第十七篇。本系列每周日更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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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鬼第一季专辑:《你的心里有鬼I》
有鬼第二季专辑:《你的心里有鬼II》
匠门第一季专辑:《匠门土师爷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