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的心里有鬼II:息壤祭

阴阳斋,通阴阳,活人撞客问鬼事,死人开口询阳事,叶老板主阳,十八般武艺驱鬼辟邪,陈先生主阴,食百鬼煞气无所不能。
1
东山忽然劈下一阵闪雷,地表有微微的震感,家禽焦乱,虫蚁四散。
采芝村的村民如其名,以采芝为生,村中有人发迹后返乡置业,承包下几片山头。打开销路后,村中家家户户仍采芝,日子却比以往好过了许多。
天上忽然劈下一记雷,老汉起身,抬手提了提头上的斗笠,抬起眼皮看向那忽然滚滚欲倾的天际,泥土中有股异样的潮湿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,啪嗒、啪嗒,似有零星的雨点在往下坠。
老汉抬起手试探,啪嗒,豆大的液体从天上落了下来,恰好拍落在老汉的大拇指上。老汉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睛,再重新睁开,这才确信了,落在手上的液体,不是雨水,而是一摊黑乎乎的泥。
“大伯,咋回事?”青年见老汉发愣,边收拾东西准备趁着下大雨前下山,边开口催促老汉道,“赶紧收东西,要下雨了。”
雨忽然下大了,什么怪事也没发生,老汉这才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,看走了眼,天上哪能下泥。
“没,没事……”老汉收回了手,并没有太当回事,含糊道,“手上沾泥了,怪腥臭的。”
“洗洗。”青年开了瓶水,让老汉将沾泥的手凑上去冲洗冲洗。
瓶子里的净水倒了下来,冲刷在老汉沾泥的手上,老汉毫无异样的知觉,也无任何不适感,像往常一样抬起另一只手搓了搓,越搓,脏泥就一直越往下掉,可手上仍是不见干净。
“怪了,咋还洗不干净呢?”老汉嘴里嘀咕着,又用力搓了搓。这一搓,面色便变了,霎时间浑身发抖,摊着一双湿漉漉的手僵在半空,“我手呢,我手哪去了……”
“大伯,这泥老掉,怎么也不见洗干净?鬼,鬼啊……”
替老汉倒水的青年嘴里嘀咕着,抬起头的一瞬间,却忽然被吓得仓皇往后躲去。一脚踩空,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。满脸的恐惧,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好端端的老汉,浑身忽然湿嗒嗒地开始向下淌黑乎乎的泥水,紧接着五官变形,眉毛、眼皮、鼻子、嘴皆纷纷往下垂去,就像一摊烂泥一般……
周遭当即惊恐的叫声连连,闪雷覆下,一道道惊慌而逃的身影在山头上乱成了一团。
“虎子,我咋了……”老汉只觉得步履维艰,每一步,都仿佛陷到了地里一般,他满心困惑地向惊恐瘫软在地的青年伸出光秃秃没有五指的手。啪嗒,烂泥从他身上坠下,落在了青年恐惧如死灰的面容上……
2
阴阳斋内,座机铃声突兀地响起,一阵高过一阵,像催命一般。
此时是凌晨三点,夜深人静。叶苗被这铃声从睡梦中强行挖起来,很是疲惫。接起电话,还没等她开口,电话那头就已经传来了一阵急躁的声音,“小叶,打你手机也没人接,急死我了,出事了出事了……”
电话那头,是小黄的声音,小黄警官是叶苗的老朋友,专门负责诡异的案子,上一次和叶苗联系,还是在几个月前。叶苗忙,小黄也忙,自然是无事不会半夜三更来这一通午夜凶铃的。
这个点儿了,叶苗的手机自然是设置了静音的,但眼下她也没工夫和小黄东拉西扯,直入正题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“小叶,我问你,你们阴阳术师,有没有一种邪术,可以把好端端的人化成一摊烂泥一样,连骨头都没留下?”
“我是正经阴阳师,哪会这种邪术?也没听过啊!怎么了,谁被化成泥了?”叶苗也顾不得计较小黄的措辞不当,拍胸脯保证道,“把泥捏成人我倒是见过,把人化成泥,不可能的。”
阴阳术再出神入化,也是施术把死物变成活物,但把好端端的人变成死物是不可能的,否则他们这些会阴阳术的,岂不是可以杀人于无形,半点痕迹也没留下,随随便便就能瞒天过海了?
小黄火急火燎地将采芝村发生的事说了,末了,小黄急匆匆补充道:“现在这泥人就像瘟疫一样会传染,被沾上了就是个死!采芝村已经被封锁了,消息也暂时封锁着。可这也不是个事啊,咱不能眼睁睁看着里头的人等死吧?上头已经派我先去查探情况了。”
“息壤。”冷峻的声音自叶苗的身后响起。
她抱着电话回过身来,便见到陈公虞面色冷凝地站在那儿,看了她一眼,口吻不容置疑地吩咐道,“让他老实待着,去了也是送死。”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临北)
此时叶苗哪里还有半点困意,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,按照陈公虞的吩咐,再三警告小黄“切勿轻举妄动,等我消息”,挂了电话。
陈公虞这才淡淡开口,详述了何谓息壤。
“《山海经曰》‘红水滔天,鲧窃帝之息壤以湮红水’,息壤为神土,生生不息,永不辛成。”
陈公虞看向叶苗,神情也是十分凝重,“曾有术师动用禁术祭出邪祟,此物形态如泥,吞噬生灵亡魂,吞噬越多,此物便生长不息,直长成庞然大物,酿成大祸。后来诸多阴阳世家几番联手,才封印了此邪祟,因其状如土如泥,且生生不息,因此这禁术也被称为息壤祭。”
“是谁动用了这禁术,坏了封印,放出这邪祟?”叶苗的心里很没底气,“他们还有救吗?我们该怎么做?”
“除非……”陈公虞的眼神一沉,冷哼了声,“杀了施术者。”
3
暗红色的纹路爬满了方其山的胸膛,中山装直立竖起的领口,也再难遮掩住那顺着脖子向上疯长的纹路,一旦纹路爬上了脸,顺着脸面往上爬,于百汇处交合,便是方其山的死期。
这象征死亡的纹路攀爬得太快了,超过了方其山的预料。他才四十二,就算倾尽方家之力也不得力挽狂澜,他也还有三年的生机。但眼下,照这势头估算,死期近在眼前,不肖一年半载,它便会于百汇处交合,要了方其山的命!
方家历代皆活不过四十五,未知天命,而立不惑,正是最风光的时候,却敌不过天罚诅咒,命丧黄泉,方其山不甘!
“没时间了,没时间了……”纵然知道楚蜀已经不可信了,但忽然加快了速度向上疯爬的死亡纹路让方其山意识到,他没有时间再试图与楚蜀作对了,别无他法,他只能抓住楚蜀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方其山扯开衣领,红着眼毫无骨气地跪在楚蜀的面前,“楚先生,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,这些年,你让我们往东,我们不敢往西,眼下只有你能救我们了!”
楚蜀端坐在轮椅上,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,幽幽地眯起了眼睛,饶有兴致地重复着方其山的话,“哦?让你们往东,你们不敢往西?”
那悠然若闲话的语调,方其山闻言,竟不禁颤了颤。
很显然,方其山在背地里都做了什么动作,楚蜀虽不过问,却不代表他不知。那送上陈公虞的门找死的丰臣莲生便是个好例子,方家早就对楚蜀起了异心。就连楚蜀明令禁止方家找叶苗那丫头的麻烦,方家不也没听么,否则方其山的法器也不至于被叶苗那丫头毁于一旦了。
“不是我不救你,当年下咒要你们方家世代早亡的,可是个高人。你若安分守己,兴许近年我便能想出办法,替你们延寿续命,可眼下……时机未到。”楚蜀微眯了眼,似在思索着什么,眼神有几分难以通彻。
方家的天罚诅咒虽难以破解,可此前从无例外,说什么时候死,就是什么时候死,为什么方其山的死期,却比预期要提前了?
除非,方其山得罪了人,那个人嫌他碍事,容不下他了。
什么人能做到,连面也不露,就能除掉一个还算有些道行的人?
“呵!我看你是根本没有什么改变我们方家宿命的办法!”方其山顿时心如死灰,他踉踉跄跄地起身,面带阴狠决绝,竟笑出了声,“好好好,你不救我,我且自救!”
楚蜀也不开口,更无半分怜悯,任由方其山勃然生怒,拂袖离去。
“家主,楚先生可点明了,家主身上符文忽然加快了速度的原因?”方其山摔门而出,便有方家心腹开口问他。
方其山冷哼了一声,脚下片刻没有停顿,眼底阴婺决绝,“谁也不可信!方家不能活,谁也别想好过!”
此前是他一叶障目,目光短浅了,所有人都试图保住叶苗那丫头,足见那丫头的价值!她才是那把可以长生的钥匙!
4
采芝村犹如一座鬼城,腥臭味依然笼罩着这座村庄,挥之不散,头顶上黑压压的滚雷,也像被钉在了采芝村上空一般,半点没有要褪去的迹象。
上头派人封锁了整个采芝村所属的镇子,未免人心惶惶,消息密不透风,半点没能传出去。
小黄忌讳叶苗先前给的警告,在镇子上驻扎了下来,半点没敢轻举妄动,就在这儿等着叶苗的到来。近些年,阴阳斋在同行中很有声望,小黄所属的部门特殊,专和这些专家打交道,这一次上头对小黄能请阴阳斋出面,很是看重。
叶苗抵达的时候,小黄早就在镇口伸着脖子眼巴巴等着,见了人,像是见到了亲娘似的朝叶苗扑了上去,“小叶小叶,你可来了!”
眼见着同叶苗一道下车的高大身影泛着一贯的冷意,小黄熊抱叶苗的动作顿了顿,求生欲望让他本能地紧急将要抱上去的双手缩了回来,规规矩矩地向陈公虞双手合掌拜了拜,“先生也来了,这下有救了!”
陈公虞没搭理他,只不冷不热地抬眼看向远方那几欲倾泻而下的腥风血雨,皱了皱眉道:“息壤越长越庞大了,照这样下去,不仅采芝村将化为鬼城,受灾的范围会越来越大,谁也跑不掉。”
“得尽快找到施术者。”叶苗捏着下巴思索着,第一个被息壤吞噬的受害者就是采芝村的人,因此这里就是邪祟作恶的发源地。初时息壤只有黄豆大小,便足以吞噬一个活生生的人,随着它所吞噬的人越来越多,这摊比硫酸还可怖的烂泥便会发狂一般疯长,越来越厉害。
眼下施术者必然还在附近,才能驾驭得了这样邪恶的咒法,他们必须在息壤疯长失控之前找到施术者,杀了他!
“你在这里等我,哪也别去。”陈公虞忽然眸光一沉,开口吩咐叶苗,便抬步往那片腥臭的风暴中心所在的方向走去。
“可是我……”
叶苗还想再说些什么,小黄便已经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叶苗,劝道:“小叶,这一次的邪祟不同往日,它是一摊烂泥,活物只要被它碰到了,就会顷刻间被吞噬殆尽,连骨头都没留下,也跟着化为一摊烂泥。先生是为你好,你先跟我们回指挥部,我们一起等先生的消息。”
5
狂风乍起,伴随着越发浓烈的腥臭味,放眼望去,一片光秃秃的泥泞之色,湿滑的烂泥沾在屋檐、树干、水泥地面上,这里像是曾经下过一场泥雨一般。
村子里已经没有活口了,陈公虞蓦然皱起了眉。此地连一星半点的鬼魂也看不到,活不见人,死不见魂,就像凭空消失了。
忽然,四面八方那摊在地上的烂泥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,开始发生涌动,分别与邻近的同伴黏合在了一块,变成一摊摊体型更大些的烂泥。它们仿佛突然长出了眼睛,湿湿嗒嗒的烂泥猛然从各个方向朝陈公虞冲了过来,所过之处,掉了满地的污泥……
“哼!找死!”陈公虞冷喝了声,藏青色的身影忽然往上临风而起,那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烂泥便扑了个空,剧烈地撞到了一起,当下泥星四溅。
陈公虞稳稳落地,手中掐诀,祭出一纸黄符,声音冰冷,散发着森森寒意道:“乾弼离破军,兑贪震巨门。巽廉艮武曲,坎文坤禄存……”
话落,黄符当即自燃起一团火焰,火星子冲向九个方位,落地成兽状。此为九星请兵诀,一贪狼、二巨门、三禄存,四文曲、五廉贞、六武曲、七破军、八左辅、九右弼,皆依命布阵,各守一处方位,恰好将整个采芝村封锁起来,令邪祟被困在此地,以免殃及更多无辜。
地表忽然轰隆隆地开始震动,陈公虞的举动似乎激怒了这邪祟,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忽然黑沉沉地压了过来,浓烈的腥臭味铺天盖地而来。狂风掀起陈公虞的衣摆,他逆风而站,抬眼冷冷地看向了那滚滚而来的庞然巨物。
泥,是一摊几丈高的烂泥,那里头像是有活物一样剧烈涌动翻滚着,浓重的腥臭味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,能长成这样庞然的体型,这邪物不知已经吞噬了多少活人和亡魂,此刻它的体型大得几乎要遮天蔽日,所过之处,皆是满地的潮湿泥泞,一脚踏上去,便会被深深地陷入泥泞中不可动弹。
“陈公虞,臣服于我,便可饶你性命,留你鬼魄。”那声音是从这吃人吞魄的邪祟体内发出的,由无数道声音重合,那声音中有男人的,有女人的,有老叟的,有稚童的,皆是被它吞噬过的人。
“痴心妄想!既然动用了这等邪物禁术,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身退?”陈公虞此言,自然是对着借由面前庞然邪物发声的施术者说的。此邪物随着吞噬消化的活物亡魂越来越多,便会越来越强大,施术者最终也只会落得一个迷失神志,被吞噬殆尽的下场。
“呵!都说你陈公虞食鬼煞之气越多,便越是强大,莫不是以为谁也对付不了你了是吗?这息壤祭,便是为你量身而定,都是食鬼的怪物……今日你不愿臣服于我,便化为息壤的腹中餐吧。我倒要看看,离了你,叶苗那丫头,还能掀起什么风浪?还不是束手就擒!”
仿佛一开始,对方便已转变了目标,本就是冲着叶苗来的,这个息壤祭出的阵法,不过是为了将陈公虞困在此地,分身乏术。
那笑声放肆发狂,陈公虞的眼底当即一沉,猩红的杀机顿现,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,冷厉,迸射出腾腾煞气。那幽冷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发出的,寒戾残酷,“我要你,死无葬身之地!”
6
轰隆隆的庞然大物,向下滴坠着恶心腥臭的泥泞,碾压着那村庄、房屋,滚滚而来,朝陈公虞所在的方向涌了过去。
陈公虞抬手,在掌心中划破一道口子来,比常人更显深色的血液当即从那破开的血肉中渗了出来。他五指攥起,虎口朝上,那血液当即顺着指间的缝隙滴落下来。落地之后,陈公虞当即扬手一挥,串着铜钱的无形的血色长鞭当即破空鞭出,穿透那庞然邪物的身躯。
那长鞭当即化为一柄利剑,转向横扫,将庞然邪物断成了两截,当即一片鬼哭狼嚎冲向云霄。这邪物仿佛会吃疼一般,开始疯狂地蠕动,碾压,试图重新融合在一起。
“亥曜杀、壬案堂、丑天劫、乾后天……”陈公虞口中所念,皆化出了金色的字符,二十四组三字决围成了一个圈,最内圈恰好是二十四天干地支,这一圈金色符文像是从天而降的金箍一般变得巨大,自上而下圈了下来,将邪物困在中间。
金箍轰然坠地,霎时间卓立云霄如屏,如玉圭镜台、峨眉凤辇,地表顿时高耸如朝拱,轰隆轰隆发生了变形。
那金箍困着庞然邪物,邪物涌动得越厉害,地表就震动得越厉害。忽然,金色的屏障猛地发生了碎裂,腥臭的污泥像液体一样从那碎裂的缝隙中渗了出来,接触到了空气,便下雨了一般疯狂地朝陈公虞扑了过去。
陈公虞的身形瞬息万变,忽然一记污泥“啪”地落在陈公虞的肩膀,那手掌大小的一摊污泥当即开始疯狂涌动。所接触之处,衣衫布料化作乌有,皮肤血肉顷刻间滋滋冒出了黑烟,像是被浇上了硫酸一般。
陈公虞当即皱起了眉,手中的一纸黄符化为利刃。他竟然眼也不眨地抬手向下削去自己的一层血肉,随即拍下一纸黄符,将那零星的污泥团团包裹在了黄符之中。
这邪物先前已经吞噬了不少活物冤魂,此刻已经是庞大无比,为了不让外来的亡魂闯入,成为滋养这邪物的肥料,陈公虞请下九星兵诀封锁各个方位,让此地成为一座空山,再无活物与亡魂可食,暂时遏制住了邪物的生长。
但这也意味着,靠食鬼煞之气施展鬼术的陈公虞,也多番受到了限制。眼下和这邪物的纠缠,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突破口。
7
陈公虞出事了。
被陈公虞强行留在镇子上指挥中心的叶苗顿时心神不宁,若她遇险,陈公虞是有感应的。但她肉体凡胎,无法感知到陈公虞的境遇,只有依靠这说起来没有什么根据的直觉。
“先生这么厉害,不可能有事的,小叶你别担心。你看,采芝村那个方向的黑气,在你们来之前还在不断地扩大,现在已经不再生长了,肯定是先生控制住了他。你别担心,我们再等等,说不定就有消息了……”小黄嘴里安慰着,心里却没什么底气,已经过去许久了,别说叶苗了,就连他都有些坐不住。
“不行,我能感觉到,他遇到麻烦了,我得做些什么。”叶苗再也忍耐不住,倏然起身便要走出指挥中心。
这指挥中心是临时借用镇上的派出所成立的,叶苗刚要踏出大门,前脚还没踏下台阶,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来。因为猝不及防,叶苗的身形往后踉跄,险些跌倒,好在追出来的小黄及时搀住了叶苗。
“怎么回事?”小黄往前看了看,没看出什么问题来,他伸手探了探,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。
叶苗皱起了眉,又试了试,才发觉这无形的屏障,似乎是冲着她来的,只有她一人受到了限制。
“有人试图把我困在这里,拦我去路。”叶苗言简意赅地说着,眉毛却早已经拧成了一团,“什么人要把我困在这里,目的是什么?”
“会不会是先生担心你轻举妄动,设下了结界拦你去路?”
叶苗摇了摇头,表情严肃道:“不是他,若是陈公虞施下的术法,我是会有感觉的。”
说着,叶苗忽然面色一变,看了眼大门口那运转正常的监控设备,叶苗火急火燎催促小黄道:“快,调监控,看看是什么人来过这儿,很有可能就是拦我去路的人。”
小黄刚才的话提醒了叶苗,这种结界对别人没影响,只对她有影响,且除了拦她去路,并没有其他恶意,只有可能是了解她的人才做得到。至少,施术的人要掌握她的生辰八字。可这么私密的东西,除了她和陈公虞,不可能有人知道的。
小黄不敢耽搁,当即去了监控室调取视频,从叶苗来了以后开始看。叶苗神色凝重地紧盯着那屏幕,好半晌,终于听到叶苗开口:“停。”
小黄当即按下了停止键,只见那画面里出现的,正是刚才将叶苗挡回来的指挥部大门口,一道瘦小的男人的影子就出现在画面正中央,还不偏不倚地恰好抬头看着摄像头。那张脸消瘦,颧骨突出,留着一簇小胡子,架着一副小眼镜,看着十分精明。
“倒回去看看。”
小黄照着叶苗的吩咐操作着,只见那男人的嘴部一张一合,看口型好像在说着什么,此刻叶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,小黄不敢招惹她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小叶……这个人,你认识?”
8
“姓乔的,一面之缘,不熟。”叶苗嘴里说着,但看脸色,显然知道对方是谁。
叶苗的确不太清楚乔敢当的来历,只知道此人是做灰色生意的,手段不算正派。但先前在叶苗被困迷阵的时候,此人确实出手帮过她,因此叶苗仍不能断定此人是敌是友。
“那……他说了什么?”小黄再糊涂也看得出来,这人是刻意留下信息给叶苗的。
“他劝我别插手,我做不了什么。”叶苗嘴里含糊说着,却并没有尽数将乔敢当说的话告诉小黄。
“叶老板,我家老板让我带一句话给你,不想死,就不要试图唤醒你身体里的力量。你战胜不了它,它便会舍弃你,杀了你。”乔敢当留给叶苗的信息来来回回在叶苗的脑海中闪现,叶苗的神色异常凝重。
乔敢当到底是什么人?他口中所谓的老板又到底是谁,为什么要帮她?
不要唤醒她身体里的力量……知道她秘密的人有之,但对叶苗身体里所拥有的力量如此了解的人,却不多。
那股奇异的力量曾几次三番保护叶苗于危难之间,就连和方其山交手那次,能够毁了方其山的法器,也不是叶苗自己的本事,而是归功于那股蛰伏于她体内的力量。可就在不久前,叶苗忽然感知不到它了。
那股力量像是睡着了一般,是有人在帮她吗?
此刻乔敢当的警告,不要唤醒它,究竟是什么意思?她会死……又是什么意思?
“小叶,小叶?”
叶苗顿时回过神来,摇了摇头,眼神坚毅,当机立断道:“我必须得出去。先前陈公虞说过,要破解这个息壤祭,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施术者。陈公虞一定是被拖住了,我得帮他。”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小黄意识到眼下也只有依靠叶苗,可现在叶苗连这个指挥中心都出不去,怎么帮陈公虞?
“乔敢当设结界拦我去路,不过是想送口信给我,迷阵都拦不住我,他暂无和我作对的意思,设的迷阵又怎么可能困住我。”叶苗说着,掏出腰间的迷你罗盘,来到结界前,身子随着罗盘指示的方位变化着走位,心中盘算着公式算法。很快便找到了拦路结界的阵眼,以污秽物涂抹上去,那道屏障就立马消失了。
“你在这儿等我,施术者肯定就在采芝村附近,否则他驾驭不了这邪祟。”叶苗说着,拎上背包便要走。
“等一下小叶!”小黄自那大门旁发现了一张纸正大咧咧贴在那儿,此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屏障上了,他们谁也没发现。小黄看了一眼,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,眼中一亮,递给叶苗道:“肯定是刚才那人留下的。”
叶苗接过纸扫了一眼,眼底即有几分疑虑,但此刻根本没有时间追究乔敢当到底几个意思,叶苗收下了这东西,拔腿便跑。
那纸上画着的地图,标注了施术者藏身的地方。这乔敢当既折腾了这一番劝告叶苗不要插手找死,却又把施术者的方位留下,叶苗摸不透他这矛盾的行径到底是为何……
9
采芝村东山,叶苗找到了那高铸的祭台,祭台上有一方青铜鼎,鼎中有一团泥黏贴着符文。祭台前,一人光裸着上身,正在操控着鼎中的邪祟。
“是你?方其山!”
叶苗的心中十分诧异,只因此刻的方其山竟是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,他浑身上下爬满了奇怪的纹路,那纹路已经爬满了他一整张脸。
听到了叶苗的声音,方其山转过了身,他对于叶苗竟然能找到他,心中是有几分诧异的,但眼下更多的,是兴奋和欣喜若狂。
他笑出了声道:“好好好,我千方百计困住了陈公虞那鬼物,就是为了引你现身,没有了那鬼物,你算什么东西?!这么多人要保住你的命,是不是因为,你身上,才是真正藏着长生秘钥的地方?交出来!”
“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!”叶苗根本没有心思与他废话,她焦急地看了眼采芝村的方向,怒喝道,“悬崖勒马,为时未晚!方其山,你作恶多端,逆天而行,难道不怕报应吗!”
“报应?逆天而行?”方其山的神态癫狂,他手指着叶苗,冷笑道,“何谓天道!昔盘古氏开分天地以奠乾坤,天皇氏制干支以定年岁,地皇氏定三辰分昼夜,太昊伏羲画八卦分五行,夏禹治水定山川,这就是天道!
“我方家世代奉行天道,兢兢业业,从不敢懈怠奢望,所求不过他人唾手可得之物,何以他们这些怪物,却能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天道不束,难道苍天无眼吗?!”
叶苗在方其山的眼里,已经看不到人性和理智了,他已经发狂了,为了实施息壤祭这样阴毒的阵法,为了驾驭那邪祟,方其山早已经不是他了。
叶苗还想再劝,方其山却忽然扬手一挥,那青铜鼎中的泥团便突然朝叶苗扑了过来。叶苗猛然睁大了眼睛,脚下连连后退,耳边风声呼啸,千钧一发之际,她身形一侧,只感觉一股腥味从自己的鼻尖擦过,才堪堪躲过了那突然袭来的泥团。
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让叶苗的心底无端地生起一股烦躁和不耐,她怒视着方其山那可怖的面容,气愤道:“不要再冥顽不灵!”
“你和陈公虞那鬼物,真是一个德行,死到临头了,还嘴硬。”方其山挥手,那摊烂泥便蹿了回去,回到了那青铜鼎中,而叶苗的眼前,便蓦然浮现了采芝村中的情形。
一片生灵涂炭、残垣断壁,没有留下半点活物,陈公虞以术法困住了那邪物的生长。叶苗自那画面中,看到了伤痕累累的陈公虞,他就是再厉害,但那团烂泥,却是不知疲惫的。
陈公虞说过,唯一破解阵法的方法,就是杀了施术者……
愤怒,无端的愤怒让叶苗冷冷地抬起了眼。此刻方其山却突然面露痛苦,他抱头痛哭,似乎是想阻止脸上诡异的纹路继续向他的头顶攀爬,他忽然狠狠地瞪向了叶苗,嘶吼道:“我要活下去,我要活下去!”
忽然,采芝村的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,像泡过水一样剧烈地膨胀起来。叶苗顿时浑身戒备,方其山忽然伸手握起那团青铜鼎中蠕动的烂泥,叶苗眼睁睁见着那团烂泥攀附着方其山的手臂,仿佛要将他和这摊泥融为一体。
腥臭味铺天盖地而来,方其山朝叶苗冲了过来!
10
“杀了他,杀了他,只有杀了他,才能破解息壤祭阵法!”
“不,我做不到……谁也不是审判者,我不能要了他的命,他是活生生的人……”
“可陈公虞呢?他将自己困在阵中,你也不管了吗?”
“杀了他,你有足够的力量和足够的能力杀了他!”
叶苗顿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,她感到自己的脑海中有两股声音在激烈地争论着,吵得她头疼欲裂。
“不想死,就不要试图唤醒你身体里的力量,你战胜不了它,它便会舍弃你,杀了你。”
乔敢当的警告忽然涌上了叶苗的心头,方其山几乎就要来到她的面前,夺取她的性命。这千钧一发之际,叶苗面临着天人交战,剧烈地挣扎……
“啊!”忽然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自她的手心中燃起,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烧焦,狂风乍起,叶苗冷冷地抬起了头,手心中金光迸射,便有一股无形却又强势的力量从上方罩了下来。
她将双手握紧,方其山就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,狠狠地被拖拽了下来,砸在了地面上。这腥风血雨中,叶苗似乎都能听清,方其山身上传来的碎骨的声音。
那团烂泥,也仿佛瞬间被压制住了一般,在地上做着无力的扑腾,最终成为死物,再次被封印。
叶苗踏着那腥风血雨,来到方其山的面前,而瘫在她面前的方其山,就像那摊烂泥一般,站都站不起来。叶苗冷冷地垂下了眼,伸出了手,真真正正地,扼住了方其山的咽喉。
可怕,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,让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能量,压制一切邪祟。方其山感到了死亡的迫近,无论是死在叶苗手里,还是死在宿命手里,他都退无可退,再也无法扑腾。
方其山的生死,就在叶苗的一念之间。
叶苗的心底猛然一激灵,那股愤怒似乎有片刻间的消退,只需她动动手指,就能杀了方其山……
轮椅轧过地面的声音响起,身后传来那道慵懒的声音,楚蜀蛊惑一般开口,在叶苗产生动摇之际,怂恿道:“你不杀了他,他也是个死。可只有你杀了他,这阵法才能破解。一念之仁,你会放纵这邪祟杀了更多无辜的生灵。苗苗,动手吧。”
叶苗的眼底一热,她的眼中有痛苦和挣扎,手中的力量,却随着五指并紧。方其山企图剧烈地挣扎,最终却也只能无力地垂下了手,闭上了眼睛。
采芝村的方向,那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,忽然失去了控制一般,瞬间轰然倒塌,沦为死物。头顶的天,慢慢地放晴。
11
“叔父!”
赶来的方不羁一把推开了叶苗,他抱起方其山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,抬起眼,神色异常复杂地看着叶苗,有愤怒,有决绝,有挣扎,有怨怼,有不舍……
自此以后,方家和叶苗……才真叫无可挽回地,落入了敌对的境地了。
叶苗的身体晃了晃,瞬间只觉精疲力尽。她的身形往后栽去,一道熟悉而冰冷的气息袭来,是陈公虞化鬼术来到了她的身边,伴随着他身上的血腥味,却出奇地让叶苗安心。
“陈公虞,我杀人了……”
这是叶苗失去意识前,所说的最后一句话,茫然又无措,沮丧又失落。
“睡吧,安心睡一觉。”陈公虞声音温柔地安慰着叶苗,“方其山已经不是人了,他将自己献祭给了息壤,你这么做,是为了救苍生。”
坠入那无边黑暗中的叶苗,沉沉地闭上了眼睛。恍惚间,似有一声感叹幽幽然响起,不知是真是幻——苗苗,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。
编者注:本文为《你的心里有鬼II》第十五篇。本系列每周日更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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