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的心里有鬼II:生死关

阴阳斋,通阴阳,活人撞客问鬼事,死人开口询阳事,叶老板主阳,十八般武艺驱鬼辟邪,陈先生主阴,食百鬼煞气无所不能。

1

阴阳斋本是叶苗与陈公虞这一人一鬼的栖身之所,叶苗并无远大抱负,指望着靠做一个半吊子阴阳师来养家糊口。

陈公虞生前是出类拔萃的阴阳世家家主,死后是令百鬼闻风丧胆的鬼中厉鬼。光靠着阴阳斋里的这尊陈年老鬼,叶苗也可在阴阳两道横行霸道了。

不曾想,阴阳斋也会有今天这样热闹的时候,成为众人的庇护伞。

小鬼少临如今的身份来历彻底成迷,但叶苗既然将他从凶穴封印中带了出来,阴阳斋又是小鬼唯一的容身之地,叶苗自然狠不下心不管不问。方不羁和叶苗因为方回这一层关系,且又面对着共同的对手,也暂且化干戈为玉帛,如今方家已经不再安全,这阴阳斋,竟也成了这对师徒的避难之所。

叶苗将二楼的卧室让给了刚从无间狱出来的方回,方回伤势严重,按道理,他们是应该将他送医的,但眼下局势特殊,方家才刚刚遭到突袭,对方没能得逞,必然会再次有动作,出了阴阳斋,谁也不能保证方回的安全。

夜里,叶苗因为神经紧绷辗转难眠,索性起身,捧着杯热茶下楼的时候,便见到陈公虞正负手立于门口,抬头看着上方。叶苗凑了上去,没看出什么端倪来,叹了口气,“我们要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吗?”

那张无形的大网一直当头悬在半空,随时可能会罩下,叶苗和陈公虞长期处于“我在明敌在暗”的局势之下。先是李青松、楚蜀,再是方家和乔敢当,如今又牵扯出了整个巫山族,他们一直在被动地应对着一件又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件。

如今想来,每一件事都非偶然,必是这张大网中的一部分,随着方回从无间狱离开,那长期以来一直在暗中操纵着这场棋局的各方势力,终于坐不住了。

“他们想要的,都在阴阳斋,无论是方回,还是我……阴阳斋必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。”叶苗皱着眉头,前所未有地严肃和沉重,“你说,率先动手的,会是谁?楚蜀,还是乔敢当,或是……那从未露面的巫山君?”

叶苗看着是个乐天派,但并非缺心眼,当前的局势,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便可看出,她已是堪悟得十分透彻了。月华之下,陈公虞低下了头,将叶苗轻轻地拥进了怀里,拍了拍她的背,安慰道:“别担心,阴阳斋有我。”

阴阳斋纵是成为众矢之的,但只要它的一梁一瓦还在,便能为他们所有人遮风挡雨,而陈公虞,俨然就是阴阳斋的灵魂。

2

叶苗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,呼吸间是陈公虞那令人安心的气息,叶苗躁乱的心情没来由地平复了下来。

“上去休息吧。”陈公虞松开了手,嘴角微微向上勾起,安慰叶苗道,“阴阳斋叶老板可不能倒下了。”

叶苗忍不住笑了,她自然知道一向不苟言笑的陈公虞破天荒地拿她取笑,是为了让她宽心。叶苗十分吃这套,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,回二楼小间的客房对付这一夜。

叶苗这一走,陈公虞嘴角微微勾勒的笑意才渐渐地淡去,他回过了身,眼底冷寂了下来,又过了许久,才终于开口:“出来吧。”

率先动手的,既不是楚蜀,也不是乔敢当,更不是巫山族,而是……陈家。

话落,阴阳斋前果然卷起了一团阴风,紧接着,是一团灰蒙蒙的影子,虽形体灰蒙,但隐约仍能看出对方的身形与样貌,与陈公虞十分相似,正是陈公虞胞兄——陈公明。

陈公虞冷笑了一声,“你要与我动手?”

“我不会与你动手,也不是你的对手。”对方也笑了,“但你陈公虞以百鬼煞气为食,仔细算算,你已有多久不曾进食了?你撑了这么久,不想回浴魂池泡一泡吗?”

陈公虞没有领情,只冷哼了一声,“阴阳斋的事,你们最好不要插手。”

“你的条件,祖父可以答应,我非但不会插手阴阳斋的事,我甚至不会踏进阴阳斋的大门一步。”陈公明似乎早已看穿了许久不曾进食的陈公虞并不能强撑太久,不紧不慢道,“陈公虞,但你乃陈家家主,温香软玉,已经让你忘记了你的使命了吗?为了在阴阳斋布下阵法,你耗力太多,就是真的动起手来,对你也不利吧?”

陈公明很清楚,鬼煞之气便是陈公虞的能量来源,他又是出色的阴阳师,以他的能力,足以在阴阳斋布下天罗地网,眼下这阴阳斋,就是个铜墙铁壁,外人怕是轻易不能入侵。

但陈公虞为此,也该是油尽灯枯吧,他这分明是虚张声势。

陈公虞的眼底一沉,霎时间冷厉骇人。

“你该回去见一见祖父了。”

3

夜里,叶苗忽然听到隔壁卧室传来方回的叫声,她在这叫声中惊醒,连鞋也顾不得穿,光着脚便冲出了客房,跑进了隔壁的卧室。

方不羁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方回,床榻上的方回浑身的伤口也已经被方不羁悉心处理过了。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,但此刻方回仍是浑身被汗水浸湿。他正奋力挣扎着,吼叫着,方不羁也正手忙脚乱地按着他。

“叶苗,搭把手!”见叶苗来了,方不羁慌忙回头招呼了一声。

“我不能出去,我出去了,会出大事!巫山族要找上门了,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……”

“你是谁!你在做什么!我在哪……我怎么在这里……”

“方家不是巫山族的对手,我们早就试过了,我们的先祖就是败在了巫山君的手里,先祖那样厉害都败了……杀了巫山君,杀了巫山君!只有杀了巫山君,才能破除我们方家的诅咒!”

“不不不,你别告诉其山,打死也不能告诉他……我们不能再去送死了……”

“当家,只有当家能对付他……对了,少当家,少当家在哪?她还安全吗?她还好吗?”

“放开我,放开我!”

此刻的方回神志不清了,嘴里疯疯癫癫地念叨着胡话,虽说老头看着瘦骨嶙峋,此刻的力道却大得很,方不羁这么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都按不住他。叶苗连忙上前帮着按住疯狂挣扎的方回,焦急道:“怎么办?还是得送医院啊!”

“不行!”方不羁猛然否决了一句,在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冲后,才缓了一口气解释道,“师傅出了阴阳斋的大门,一定会出事。”

此刻叶苗和方不羁的心情都不是滋味,眼前的方回精神状态极差,皮包着骨头,早已不是方不羁少时记忆中的方回。二十年的无间狱,将一个出类拔萃、甚至称得上风流倜傥的术师,逼成了眼前这副模样……

但既然已经出了无间狱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方不羁决不能让师傅再出任何意外。

“我说了,放开我!”挣扎中的方回忽然一声怒吼,他的力气竟大得顿时令按着他的方不羁和叶苗两人,均被挣得身子往后掀去。

噼里啪啦,方不羁和叶苗将卧室内的桌椅摆设全都撞得东倒西歪。顾不得背后的剧痛,叶苗咬着牙试图重新站起来,忽然,床上的那道瘦弱的身影冲了出去,速度快得吓人。

“该死!”

方不羁骂出了声,手忙脚乱地从卧室的狼藉中爬起来追上去,叶苗也丝毫不敢耽搁地追出。

两个年轻人的速度,竟然都不如方回一个半截入土还受了重伤的老头子。叶苗和方不羁追到了阴阳斋门口,此刻两扇木门大开,夜风呼啸,哪里还有方回的影子?

4

方回跑出去了。

“糟了!”叶苗的面色变了,方不羁追出很远,又铁青着一张脸回来,叶苗便知道方不羁也没能找到方回的下落。此刻叶苗的面色同方不羁一样难看,“怎么可能追不上,难不成凭空消失了?!”

纵是阴阳斋再怎么铜墙铁壁,外人难以入侵,但他们也没有料到两个青年人合力竟都没能看住方回一人,让他给跑了出去。

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,唯一能解释得通的,便是方回冲出阴阳斋后,便落入了他人之手,被带走了。

“他很厉害……”斋内,小鬼从血色冰晶中钻了出来,冒出了个小脑袋,眨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,小心翼翼地说道,“他把老头带走了。”

叶苗和方不羁迅速对视了一眼,叶苗连忙将小鬼往手心中一揣,急急追问道:“你说的‘他’,是谁?!”

“他姓楚,我在巫山族见过他。”

“楚蜀!”叶苗没有想到,先动手的,竟然是楚蜀。

小家伙是小孩子脾气,并不知道当下方不羁和叶苗急得都快冒火了,只像邀功一般得意洋洋道:“我追了一魄藏在老头的口袋里,我知道他们藏哪去了!”

叶苗松了口气,不幸中的大幸。

“说,他们去哪了!”方不羁虽看不见小家伙的实体,但从叶苗的只言片语中也猜出了个大概,关心则乱,他的态度不免冲动严厉了些。

小家伙不买账,还是叶苗好说歹说哄了好半天,小家伙才答应带他们去寻老头子。

叶苗随手披了件衣服,踩了双鞋,将装有装备的背包往身后一丢,便将小鬼头收进了口袋里。有少临在,至少他们还能洞察到楚蜀究竟把方回带去了哪。

“陈公虞呢?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,叶苗自然是要将突发的状况和眼下的局势告诉陈公虞的。

“他……”少临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,他怕陈公虞怕得要死,陈公虞在的时候,小鬼自然是不敢冒头的,哪里会知道陈公虞去了哪?只知这阴阳斋的阵法和结界都还在,那都是出自陈公虞的手笔,密不透风十分安全。

“若是出了什么事,他一定会告诉我的。”叶苗的脸色不太好看,陈公虞肯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,没来得及告诉她便离开了阴阳斋。

此刻方不羁已经将自己的法器带上,叶苗稳住了慌乱的思绪,迅速在阴阳斋留下信,那是给陈公虞的,叶苗将今夜发生的突发状况言简意赅地说了。她身上有陈公虞的生契,陈公虞若是回来了,会找到她的。

5

凌晨三点,江北市陷入了夜幕,路上行驶的车辆并不多,只偶然有三两辆跑长途的大货车驶出了国道收费站。

方回没有被任何束缚困住,身下是轰隆轰隆的微震感,偶尔会大幅度砰砰震动几声。他的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,在黑暗中,反而让他安心,他光靠自己的一副耳朵,便能准确地判断出自己在哪。

外头有车辆行驶经过的声音,引擎发动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风呼呼吹动的声音,他知道,自己正身处高速行驶的货车车厢中。

轮椅在地面转动发出了响动,方回猜出了对方是谁,疯疯癫癫的面容上,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意,“呵,嘿嘿嘿……是你?”

他们也算是老友相见了,方回年轻的时候就已投入匠门麾下,昔日楚蜀叛出匠门的时候,方回和他是有过接触的。方回也没有想到,自己从无间狱中出来后,楚蜀竟会比巫山族还要早一步找到了他。

“方其山将你藏匿得甚好,我怎么也没想到,闹了半天,你就在方家。”楚蜀坐在轮椅之上,身后的纸人机械一般将他推近了方回,楚蜀的面貌是不变的,但方回却变了许多,区区二十多年,他便从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,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、面貌沧桑的老头。楚蜀不禁由衷地感慨了一句:“岁月催人老啊。”

若不是方其山手中有方回这么一号人物,而方回的下落又恰恰是楚蜀想知道的,凭方其山,是不可能有机会和楚蜀谈合作的。

方回此前还是一副痴痴狂狂的样子,此刻在楚蜀面前,竟异常地冷静,反倒果真像是在与老友小聚一般,甚至还笑了出来,自我调侃道:“在无间待久了,我的眼睛已经不好使了,虽然看不到你生了什么模样,但听你这么笑话我,可见我看起来要比你老上许多。”

车身忽然剧烈地晃了晃,车后箱有被重物撞击和勾锁住的巨大动静,这下楚蜀和方回的脸上都有了情绪的变化,只见楚蜀微微皱起了眉,但方回却俨然一副惊恐的模样。

“轰”的一声,方回身后的车厢门洞开,他的眼睛不好使,但也猜得出,有人追上来了,口袋里,也迅速有一股寒气钻了出来,蹿了出去。

“呵……”楚蜀颇为头疼地冷笑出声,果然,一辆白色轿车正紧紧跟在货车之后,车顶上站着的穿着百家道袍的那个青年,正是方家年轻的执掌家主方不羁。此刻方不羁正一手攀着车身,一手拽着铜钱鞭,长鞭的另一头正缠绕在货车被掀开的门栓上。
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临北)

驾驶座里的叶苗和方不羁配合得很好,楚蜀忍不住啧啧了两声,“你教的好徒弟,有两下子。”

这话是对方回说的,方不羁这小子别的没有,脾气倒挺像方回,不到黄河心不死。

6

藏在方回口袋里的一魄缩回了叶苗的口袋里,小鬼探出了脑袋,却没有再轻举妄动。

“把我师傅交出来!”夜风像利刃一样刮打在方不羁的脸上,掀起他的衣摆翻腾,他的眼中生出了怒火。在楚蜀面前,方不羁很清楚双方实力的悬殊,但于情于理,他决不能让方回落入楚蜀手中!

“回去!你们回去!你们敌不过……”方回仍是那句话,只是这夜风太猛烈,方回苍老的尾音被吞进了大风里,让人听不清他说的,到底是他们敌不过巫山族,还是敌不过楚蜀。

叶苗并没有闲着,她开着车与楚蜀的货车保持着距离,左手迅速掏出一叠黄符,敏捷而又果断地掷出,黄符攀附着方不羁的铜钱鞭爬上了楚蜀所在的货车车身……

大约是猜到了叶苗要做什么,楚蜀的眼中毫不吝啬地流露出了几分赞许,笑道:“呵,苗苗倒是有长进。”

叶苗和楚蜀交过手,她深知楚蜀不信任任何人,只有纸人能够百分百地执行楚蜀的命令,因此那车上看着人模人样驾驶着货车的,却是实打实的纸人,叶苗找到了卸除楚蜀左右臂膀的法子。

果不其然,正在国道上行驶的货车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,而叶苗所驾驶的白色轿车也准确无误地随着停了下来,她从车上下来,站在这夜色中,抬起头正面与楚蜀对峙着。

叶苗面对楚蜀的心情至今都是复杂的,叶苗曾一度以为楚蜀便是她失踪的父亲,爷爷在世的时候,从来没有和她提及过“楚蜀”这个名字,甚至连丝毫与父亲有关的话题,也甚少提及。

当年李青松一步步将陈公虞炼化,不惜将自己也献身于那场炼化中,便是为了将楚蜀这样违背天道的存在彻底终结。叶苗也知道,楚蜀的所作所为,也不过是为了活着,他不允许任何人终结他的永生。

但严格说起来,楚蜀从未伤害过叶苗……

强压下内心的起伏,叶苗令自己与楚蜀对峙的目光,看起来是那样冷冽和清醒,她伸出了手,给出最后的警告:“将方老前辈,还给我。”

“苗苗,你爷爷没有教过你,不要轻易伸手向人讨要东西吗?”楚蜀缓慢地看了眼狼狈的方回,又看了眼夜色中将腰板挺得那样笔直的两个青年人,蓦地笑了——他居然有些羡慕方回这老小子,死到临头了,尚且有这样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替他出头。

叶苗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,她咬了咬牙,一字一句道:“你不许提我爷爷!”

“我最后警告你一次,把我师傅放了!”方不羁站了起来,手中的铜钱鞭闪过一抹冷光,随即手中结印,竟有火苗蹿出,蓄势待发。

“哎……”楚蜀忽然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叶苗,口中莫名叹了口气,他的手中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下来,又从脚边滚落下了货车厢。

下一秒,脚下的车道顿时地动山摇,开始轰隆隆裂开,裂缝中地表高耸,从叶苗的车身彻底穿透,砂石像被赋予了生命,竟将方不羁和叶苗落地后的双脚牢牢缠住,令他们动弹不得……

7

“孩子毕竟是孩子……”

楚蜀忽然扬起手,方不羁的铜钱鞭的一头直接冲向了楚蜀的手心,楚蜀扣住铜钱鞭的一头,猛地一挥,这一鞭,堪有雷霆万钧之势!

“可恶!”方不羁的法器竟然脱了手,奇耻大辱!

叶苗的反应看起来是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,她被缠住了,无法使出招术,这一次,楚蜀竟然半点余力未留,他看穿了叶苗能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的原因,不禁笑了,讽刺道:“你在等陈公虞来救你们吗?”

叶苗猛然抬起头来,眼中有一瞬的轻颤,暴露了她的心思,果不其然,楚蜀好笑地摇了摇头,毫不留情地打击她道:“阴阳斋的结界的确不错,陈公虞那小子,足以令我刮目相看。但苗苗,你别忘了……陈公虞是陈家家主,他不会枉顾陈家列祖列宗赋予的使命和责任,陈家的使命是什么……无非就是杀了我,杀了巫山族,杀了,所有违背天道的存在。”

可拥有永垂不朽的生命的,不仅仅是楚蜀、巫山君,还有那位……匠门之主,叶苗的父亲。

此刻叶苗的脸色异常难看,楚蜀竟破天荒地生出了几分怜悯,但他仍是毫不留情地一字一句地提醒着叶苗:“陈家至今不曾对你动手,甚至护着你的原因,苗苗,难道你还没想清楚吗?”

无非不过是因为,叶苗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脉啊,她既能驾驭双蛇玉的力量,开启匠门沉睡之境的大门,又能成为一把利刃,终结了这些异于常人的存在。

他楚蜀和巫山君算什么?陈家若是聪明,此刻定会选择袖手旁观,等楚蜀和巫山族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手,通过叶苗,寻到那真正的……永垂不朽之人。

楚蜀轻叹了口气,他的每一句话,都让叶苗感到这夜风似乎又更寒冷了一些,“苗苗,今夜注定有一场恶战,即便我不动手,也有人会动手。陈公虞是陈家家主,他不会枉顾陈家历代所背负的使命,即便这样,你仍天真地相信着一个人吗?”

“这便是你不再信任任何人的原因吗?”叶苗的脸色苍白,她的心情很复杂,楚蜀的话让她的脑袋越发乱糟糟的,可她从未怀疑过陈公虞会撇下她,即使陈家的使命再重要,陈公虞的失踪,也必然不是心甘情愿的,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,才会让她找不着他的。

思及此,叶苗抬起了头,眼中的迷茫竟顷刻间被一股灼灼坚毅的光彩取代,她看着楚蜀,问道:“不孤单吗?无法信任身边的人,不孤单吗?”

楚蜀怔了一怔,竟真的被叶苗问住了一般,也许是楚蜀这一刻的情绪失控,那地表凸起的砂石,竟突然发了狂,开始无差别地疯狂袭击所有的人,包括楚蜀所在的货车……

这一刻,叶苗只觉得一股寒气忽然从她的口袋中钻了出来,胆怯的小鬼少临,竟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鬼气和杀气,伸直了两只手臂护在了叶苗的面前。

“少临……”

他像随时要发狂冲出的狼崽子,眼睛冒火,死死地盯着楚蜀,鬼气欲浓,和疯狂袭击人的砂石纠缠在了一块。

小鬼少临的举动,令楚蜀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,疯狂失控的砂石得到了控制,楚蜀这一眼,却令叶苗面前的小鬼少临,忽然愣住了,他好像,想起了什么……

8

楚蜀的嘴角蓦地向上勾起,没有给少临做出反应的时间,忽然,地表轰隆,道路直接向一侧坍塌,上方所有的建筑和车辆,皆轰地翻下了高架……

千钧一发之际,方不羁和叶苗皆被吞进了一阵晃眼的白光中。

待叶苗恢复知觉的时候,才发觉自己和方不羁皆毫发无伤,反倒是少临,刚才鬼气大涨,又因魂体虚弱,此刻只能乖巧地缩进了叶苗的口袋里,气势蔫蔫。

“没事吧?”方不羁先她一步醒来,将叶苗搀起。

他二人虽毫发无伤,但样子却十分狼狈,方不羁更是连自己的法器都丢了,确定叶苗没有大碍,方不羁才将眼前的情况向叶苗做了说明:“是迷阵,我们被困住了。”

很显然,困住他们的便是楚蜀了,他没有出手伤他们,却用这个法子拖住了他们的脚步,不想让他们碍事。

破解迷阵并不难,只需给叶苗一些时间,她便能找到出口,但问题就在于,他们没有时间!

方回还在楚蜀手里。

叶苗不清楚楚蜀要掳走方回的目的是什么,难道他也想通过方回找到匠门沉睡之地,杀了叶苗的父母吗?可若是这样,为什么他只将方回带走了?若楚蜀今日所说的话都是真的,就算方回知道沉睡之境在哪,没能将她也一并掳去,岂不是徒劳?

唯一能解释得通的,便是他并不想与叶苗的父亲母亲为敌。

可若楚蜀不想杀了他们,又为什么要掳走方回?

9

荒山废墟之中,一片狼藉,巨大的货车车厢,也早已严重变形。

纸人恢复了作用,合力将楚蜀和轮椅一并抬出了那废墟之中,在楚蜀面前的,还有浑身血淋淋的方回。

方回被砸断了脚,此刻更是动弹不得,楚蜀轻叹了口气,“他们来了。”

“他们”,指的自然不是叶苗和方不羁。

方回的面色有了变化,他此刻已是奄奄一息,上下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
“我纵容你们方家和方其山这么久,无非是因为方其山的手中有着重要的筹码,那便是你——方回。”楚蜀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喜怒,只平缓道,“你很聪明,知道将自己困在无间狱中,便没有人能找到你,毕竟,谁也想不到,有人会将自己困在那种地方,真是比死了还难受。”

方回面上痛苦的神色竟然因为这句话,而露出了一抹笑意。

“巫山君是制造我的人,你知道,比起匠门,我毕生都在恐惧他的现世,我不是他的对手。”楚蜀的手探向了方回的脖颈,口气有了几分征询的意味,“我来做这个恶人吧,可好?”

预料中的反抗并没有到来,方回的回应竟然出奇地平静,大有从容赴死之意。

见此,楚蜀终于不再说话了,他闭上了眼睛,手上用力……骨骼截断的声音清脆响起,他亲自动手了结了方回的性命,他一死,天底下便没有人知道匠门沉睡之境在哪了。

“岂有此理!”

身后狂风乍起,暴怒的厉喝在风中呼啸,楚蜀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,甚至从口袋中抽出了一方手帕,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和污秽,而那身后,便是晚了一步才赶来的乔敢当。

楚蜀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,且又不早不晚偏偏在乔敢当赶来的这一刻将方回给灭了口,彻底将乔敢当激怒了,他怒极反笑,讥讽楚蜀道:“匠门的叛徒,怎么也洗心革面了不成?”

楚蜀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,“我做惯了叛徒,昨日想叛便叛,今日想不开,便又想护一护匠门,没准明日我又想替咱们巫山族办几件大事,你说呢?”

“哼!”乔敢当不愿再与楚蜀多费唇舍,便不由分说地祭出咒法,顿时火光滔天,火舌席卷向楚蜀所在的方位……

待一片火光褪色,眼前便只余一片废墟,就连楚蜀所坐的轮椅,都化为了焦炭,但乔敢当的脸上并未露出半分笑意,反而咬牙切齿地露出了狰狞面貌,一字一句狠狠道:“你以为你能跑?你所拥有的本事,哪一样不是巫山君他老人家教你的?”

楚蜀曾是巫山君最出色的门徒,就连行事作风也像极了巫山君,巫山君叛了匠门,楚蜀便叛了巫山君,将巫山族屠杀殆尽……这笔账,今日势必要算清楚的!

“你就这些本事?”乔敢当身后,传来楚蜀的声音,此刻他正由四个纸人扛着,便是双腿早已经废了,行动却仍然出神入化——乔敢当根本不是楚蜀的对手。

“是吗?那你可知……”乔敢当忽然兴奋地笑了,身形如鬼魅,顷刻间来到楚蜀身边,也不知他忽然在楚蜀身边低语了一句什么,竟让楚蜀的面色猛然一变,身下的纸人顷刻间瘫软下去……

“巫山君竟然……”话未说完,只见楚蜀的身形狼狈地跌落在地,一口鲜血猛地咳了出来,乔敢当的手,便落在了他的肩上,牵制住了楚蜀的行动。

乔敢当竟用一句话,便占了先机……

10

叶苗和方不羁狼狈地踏出了迷阵,阵口却站着一人。

“楚蜀?你把我师傅怎么了!”方不羁下意识地护在叶苗面前。

“不是他……”叶苗摇了摇头,见到“站”在他们面前的楚蜀,叶苗便知道,眼前出现的,仅仅是化作楚蜀模样的纸人,他似乎是有意候在迷阵出口等着他们的。

纸人并不难对付,因此楚蜀此举,也定然不是为了拦住叶苗和方不羁。但他会用这种方式等着他们,叶苗心中不知怎么的,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……方回,恐怕凶多吉少,甚至于楚蜀,恐怕也遇到麻烦了。

叶苗拍了拍方不羁的肩膀,方不羁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,他抿住了嘴,没有说话,任由叶苗向前一步,向对面的“楚蜀”开口问道:“你想告诉我们什么?”

“快走!”对面的“楚蜀”向叶苗伸出了一只手,而那手心之中躺着的,赫然便是那半截原本便落入楚蜀手中的双蛇玉。

叶苗愣了一愣,又向前几步,向纸人走去,方不羁唯恐有诈,并不敢放松戒备,却见叶苗丝毫未受阻地来到“楚蜀”面前。她的眼中有犹疑,抬起的手也微微发颤,终于,她触上了那半截玉……

玉在叶苗的手心中,顿时华光万丈,而叶苗也立即痛苦地跌跪在了地上。两截玉的力量,终于在这一秒,要在叶苗的身体里,合二为一了……

“叶苗!”方不羁下意识地出了手,那纸人不躲也不闪,当即被劈为了两截。

“别……”叶苗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,华光仍在她的怀中迸射,方不羁试图上前护她的安危,但还未靠近,便被震得往后摔去……

叶苗说不出话来,只痛苦地抬起眼,看向眼前即将要失去作用的纸人。

只见那纸人早已半身现出了白纸的模样,唯有半身仍保持着幻化的楚蜀的模样,他正看着叶苗,楚蜀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,他留下了话来:“记住,谁也不要相信,也不要试图寻找你的父母,让他们的沉睡之境永远地成为秘密,巫山族便无法得逞。现在,苗苗,你是唯一能打开沉睡之境的钥匙,学会掌控双蛇玉的全部力量吧。”

“为什么……”叶苗很快失了声,她很痛苦,她的身体就连那半块玉的力量都无法驾驭,谈何承载双蛇玉全部的力量?她做不到的……

叶苗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碎裂,骨骼与肌肉组织也在碎裂,声带也被燃为了灰烬……粉身碎骨,如同她曾预见到的那一幕,今日,就是她的葬身之日吗?

“你说得对……谁也不值得信任,太孤单。”眼前的“楚蜀”笑了,他似乎无法看到叶苗痛苦的模样,更无法回应叶苗的问题,只自说自话道,“活得越久,便越畏惧死亡,唯独你……苗苗,我从未想过伤害你,无论是现在,还是过去。你的存在曾一度让我感到,比起死去,更畏惧孤独地活着。”

“你怎么了,你出了什么事了吗?”叶苗想问,但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,这句话,无论如何是问不出声的,即便问出了,楚蜀也听不到,但楚蜀的这番话,让叶苗慌了,这番话,像极了诀别……出了,什么事了?

“我拦不了他们太久,巫山君快来了……”纸人彻底化为灰烬前,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,“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,让这股强大的力量彻底觉醒吧,苗苗,你无需畏惧巫山君……”

楚蜀拦着他们,竟只是为叶苗争取足够的时间,主宰那股力量么?

“不行,我做不到,我做不到……”叶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,心中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,渐渐地,她的听觉和视觉也彻底消失了,浑身,要碎裂了……

“叶苗!”

陈公虞,陈公虞……她好像听到了陈公虞的声音,是他来了,对么?她就知道,叶苗就知道!陈公虞一定会来的……

今日,是叶苗的生死关,亦是诸多人的生死关!

她一定会挺过这一关!

编者注:本文为《你的心里有鬼II》第二十篇。本系列每周日更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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